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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需要自己提著行李,在老師的帶領下排隊進出火車站
每個周六,“幸運的人”可以和父母通話5分鐘

臨行前的晚上,媽媽給佳佳生活費和零用錢
有的孩子在上學前班的年紀就被父母送到衡水讀書
  導讀:“你們要去哪兒?”“去衡水,上學”“你家在哪裡啊?”“北京”……乘坐Y502次或1487次列車的旅客偶爾會碰上一整車廂甚至幾車廂穿著統一校服的孩子,他們被稱作“候鳥”,也被叫做“乘火車上學的孩子”,他們在衡水上學,每月坐火車返京後有幾天時間和父母團聚。    由於在京務工、經商忙於生計難以照顧孩子,更別提讓孩子在身邊讀書,於是274公裡外的“高考大市”衡水成了來自河北、山東、河南等地的家長們不約而同的選擇。
  假期

  “為什麼5天這麼短”
  11月30日到12月4日,這是衡水英才學校放假的日子。和數百名小伙伴一起乘坐Y502次列車返回北京的佳佳還沒到家,就已經開始盤算這5天怎麼過了。在衡水英才學校讀五年級的佳佳是三年前從北京轉學過去的,對於每月回家一次的“候鳥”生活,佳佳從最初的哭鬧變成了現在的習慣。
  西四環外的一個大院里,15平方米的出租房就是佳佳在北京的家,儘管房子里只能塞下兩張床、一個衣櫥、一張電腦桌和一個茶几。“雖然我們在邯鄲的老家很大、房子很多,但覺得空蕩盪的,還是這小家好,”佳佳的媽媽尚潔說,自己和丈夫十幾年前就來到了北京,“在北京這麼多年了,沒想著回去。”
  大院里只讓兩人通過的狹窄小路兩側是聯排的平房,平房之間掛滿了剛洗過的衣服、自製的香腸和熏魚,佳佳跳繩一不小心就打到頭頂的香腸。佳佳回到家依然玩兒得很開心,因為這是每月唯一一次能和父母在一起的“悠閑時光”,不過這樣的時光過的總是很快。12月4日,假期最後一天的下午,佳佳正在家裡和兩位小伙伴“最後的瘋狂”,三個孩子忙著在網上看電視機,還不忘同時用手機玩鬥地主。和佳佳一樣,兩個小伙伴彤彤、小濤也住在這個大院里,也是英才學校的學生,他們的父母和佳佳的父母是同鄉,都來自邯鄲。
  快到飯點兒,彤彤的爸爸裴勇來了,他在市場上賣水果,每天半夜進貨,凌晨5點出攤,晚上10點才能回家,顧不上孩子。看著佳佳轉學了,就讓彤彤也去了衡水。兩家的家長帶著孩子們去超市買下個月的零食,路上又碰到一個明天就要回衡水的同學,附近有不少孩子都在準備第二天的返校。儘管學校不讓帶零食,尚潔還是給女兒買了奶、糖、威化餅、飲料一共202元的東西。
  “這是下個月的飯錢,400元,給你裝到書包外面了,再多給點零花錢吧。”上個月,佳佳生病,帶的50元錢最後只剩5角錢,這次,尚潔決定多給孩子20元錢,“老師一共只讓帶20元。”一旁的彤彤提醒說。
  送走了彤彤,一直到晚上11點還對尚潔手機里的韓國明星戀戀不捨的佳佳幽幽地問媽媽:“為什麼這5天過得那麼快,媽媽,是不是你每天在家也覺得可快了?”“我為了等你,這一個月時間覺得好長哦。”尚潔說。
  返校

  3年來的第135次離別
  12月5日早晨8點40分,頭天睡晚的佳佳在媽媽催促幾遍之後才“勉強”起了床,已經比預定的起床時間晚了半個小時。媽媽已經為佳佳準備好了熱水洗臉,又速速地給她梳了頭,二人和小濤、彤彤兩家一起去北京西站。
  9點15分,凌晨3點從衡水坐車來京的老師們早已等候多時,他們開始吹哨、組織同學們按照車廂排隊,3個孩子匆匆趕來,加入到隊伍中。家長的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過他們,裴勇一直幫彤彤把一箱牛奶提到進站口,尚潔在臨進站前又進到隊伍里叮囑了幾句。
  3年來,這已經是他們第135次在此分別。起初,尚潔會把佳佳送到火車上,笑著和她說再見,轉頭抹眼淚……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幾個月。每天晚上,想起孩子就會流淚,“再想點別的,就過去了,逐漸地就習慣了”。
  這次和佳佳一起乘火車集體返校的共有308個孩子,他們小的身高只有1米2,走得歪歪斜斜,大的已經長到1米7多,長出了青春痘,一手拖著書包式行李箱,一手拎著一箱牛奶成了他們所有人的“標配”。佳佳雖然有1米55的大個子,但單手把書包提上臺階還是有些困難,比佳佳矮一頭的彤彤拎著一箱牛奶跟上隊伍更是費勁,他們隨著大部隊進站,一溜小跑來到1487次列車的17車廂,找到自己的位置,從書包里掏出火腿腸、口香糖、餅干,又輕車熟路地把行李塞進座位底下的空隙,開始了返校的旅途。
  有女生一直在車上大哭“我想媽媽”,這樣每次都能見到的熟悉場景讓佳佳和彤彤想起當初自己班上的同學,想家哭到嗓子都啞了,也有的同學堅持不下去只能回家,“不過我倆都沒哭”。“家裡讓你們轉學,願意去嗎?”“我挺想去的,因為我媽說那裡教得好,但是一個月才能回一次家……”“我也願意轉學,但想媽媽”。
  這一車廂孩子讓坐在鄰座的大叔覺得奇怪,便問彤彤:“你們要去哪裡啊”“去衡水,上學去。”“你家是哪裡的啊?”“北京。”彤彤毫不猶豫地說。這樣的詢問和回答,彤彤和佳佳也記不住有多少次了。
  校園 

  “模板生活”成為習慣
  下午2點33分,佳佳和彤彤終於和同學們乘著學校安排的公交車從火車站來到了學校,從家出發到學校,她們已經花了5個半小時。兩個小姑娘一回學校像似乎一下子長大了,打開書包,自己疊好衣服,然後用書把床單的褶皺壓平。宿舍的地面一塵不染,臉盆、板凳摞得整整齊齊,雪花膏、牙杯擺成兩排直線——這都是她們每日打掃兩次衛生的“成果”。
  等待她們的,是接下來25天馬不停蹄的校園生活:早晨5點50分,起床鈴一響,孩子們從床上彈起來,用15分鐘洗瀨,迅速到操場集合開始晨跑,每個班排成10列,每列間隔30釐米,隨著“一二一”的口號聲,所有同學步伐統一。之後,大家集體排隊買早飯、用餐、晨讀,開始一天的7節課外加兩節晚自習。這樣緊張而有節奏的生活,是高考名校“衡水中學”模式的翻版,這也是像尚潔一樣的家長們選擇把孩子送來的重要原因——早些習慣,多學東西,為進入傳說中一本率90%以上的“衡水中學”作准備。
  寄宿3年,學校的一切對佳佳和彤彤來說都是那麼的熟悉。升入高年級的兩人,在課外班上參加合唱、學電子琴,在“鈴兒響叮噹”的歌聲中,她們全心投入,確實比在北京的時候,學到了更多。
  剛來的時候,佳佳一學期都沒交到什麼朋友,半夜偷偷躲在被窩裡流淚;早晨6點起床,同學怎麼也叫不醒彤彤,等到上了半節課她才匆匆趕到;佳佳“不懂規則”,別人吃完飯都回了教室,她一個人回到宿舍閑逛……這些迷茫和不適應今天早已不見,“每天這麼忙,都來不及想家,晚上一閉眼就睡著了”。
  和佳佳、彤彤這樣的高年級學生不同,學校里很多低年級的孩子一開始主要是由老師照料。學生們一回到的學校,老師們要連夜幫他們整理物品、洗衣服。或許是家長“太忙了”,上一年級的小松離校時穿的灰襪子在5天后回校時已經成了黑襪子,多日不洗“結成了板”,生活老師要幫這樣的孩子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洗好,讓他們乾乾凈凈上學。
  聯絡

  每周搶一次“親情電話”
  12月6日,周六,這一天的晚上是“親情電話”時間。還不到晚上6點,班主任的電話就已經開始響個不停。佳佳和彤彤“幸運”地在6點半前分別接到了媽媽和爸爸的電話。“不冷”、“在學校挺好的”、“媽,有別的同學家長打電話進來了,不說了”。不到一分鐘,電話里傳來了其他電話打進的聲音,佳佳便匆匆和媽媽掛了電話。
  在很多周六的晚上,她們都無法接到父母的電話,因為電話太多了。雖然每個人規定只能說不超過5分鐘,但班上50個孩子的爸媽同時在這兩小時內來電,只有極少數的幸運兒可以接通。尚潔曾經用兩個手機同時打,打了40個都沒打進去,之後再打幾次不通就只好放棄了,裴勇更多的時候會在第二天給老師單獨打一個電話,“就想知道她在學校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感冒”。
  電話這邊,佳佳走進了貼著“志存高遠,放飛夢想”標語的教室,這個年齡的孩子,大多還不知道夢想的意味,這間教室更多是承載了無數“北漂家長”的夢想。“我文化水平不高,想讓孩子考個好大學。”電話那端,尚潔掛了電話,繼續她25天漫長的等待,看到佳佳期中考試只扣了一分的英語試卷和年級第二名的成績單,欣慰地笑了。
  後記

  當火車變成校車
  衡水英才學校,這所民辦寄宿制學校建於1996年,最初是為了緩解衡水公立小學班級人數多、學生入學難而設立。從1998年起,有三十幾名“候鳥兒童”乘火車從北京來衡水上學,這個數字在2002年迅速增長到300人,逐步擴展到現在近800人的規模。這所學校的名氣逐漸從衡水籍務工者擴散到河北各地在京務工人員,乃至河南、山東等地的“北漂人群”。
  “候鳥”的父母們身份不一,他們有的在北京賣水果、住平房,過著最普通的打工者的生活;有的開飯店、賣煙酒,在北京買車購房,擁有了更體面的收入與生活。
  拋去財富和身份地位,他們有著共同的困難:他們每天起早貪黑,忙於生計,無暇顧及孩子。他們還有著同樣的夢想:自己文化水平不高,想讓孩子考一個好大學。
  也正是由於這種需求,衡水除了英才學校,還出現了兩所寄宿制學校接受這樣的“候鳥”孩子,每月往返於北京和衡水上學的孩子超過千人,有的孩子僅僅是在上學前班的年紀就早早離開了父母。
  對於孩子的父母來說,這似乎是一個充滿希望的選擇,對於衡水的寄宿學校來說,這無疑是他們辦學模式的一種成功。只是,當火車變成了校車時,這裡面總有一些東西讓人感覺不是那麼順理成章。
  (應被採訪人要求,文中人物姓名均為化名)
  本版文/本報記者 趙婧姝  本版攝影/本報記者 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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